小山林卡 发表于 2017-1-4 16:44:48

《绛红雪白的花瓣》第十一章 Chapter Eleven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7-4-11 10:52 编辑

Chapter ElevenPart 1
苏糖很困了,她的前额轻轻蹭倒在她刚费劲书写的纸上。午夜12点半,阴冷安静的卡斯特薇家里弥漫着蜡烛的余味。当她喘着粗气醒来时,发现头发如蛛丝一般几乎使她窒息。
她从书桌上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着了,片刻之前她还在推敲接下来该用什么词才好。她刚刚趴着的那张纸已经被弄脏了,油渍斑斑。她跌跌撞撞地走床跟前,审视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额头上印上了些模糊的紫色小字母。
“该死的。”她说。
几分钟后,她躺到床上,读起自己的创作来。故事中出现了新角色,与其他角色一样饱受命运的折磨。
“‘求你了!’他苦苦哀求着,徒劳地撕扯着床柱上牢牢栓住他的丝带。“让我走吧!我很重要的!”还有很多类似的话。而我置若罔闻,忙着打磨我的匕首。
“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尊贵的先生,”我最终说道,“你希望我用利刃从哪个部位刺入你的身体呢?“
听见我的话,那男人默不做声,面如死灰。
“你已经不知如何选择是好了吧,“我说,”别害怕,刺入每个部位的感受都很美妙,个中乐趣我会逐一解释给你的……“
苏糖蹙起眉头,这使得她前额上模糊的反体字母都变得扭曲了。她感觉怅然若失。少了些什么呢?之前她笔下的男人形形色色,都能激起她对哥特风格残忍酷刑的幻想;他们饱受命运之苦,让她觉得快乐无比。今晚,她对这个男人施展各种酷刑,也无法得到喜悦和快感,她找不到灵感让她的文章散发邪恶的光辉。一想到他流血的样子,她的脑海里便有个声音对她说:“看在上帝的份上,饶这个可怜鬼一命吧。”
她不断责备自己的懦弱。开始吧,用刀刺进他的身体,划开他的喉咙,捅入他的臀部,深入他的五脏六腑,连刀柄都不露在外面!
她打了个呵欠,在暖和干净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她已经好几天自己一个人睡了,被窝里只有她自己的味道。像往常一样,床上铺开了半打干净床单,每层中间用蜡制帆布隔开。最上面的床单脏了,她便把它扯下来,露出下面一层干净的床单。威廉·拉克汉姆走进她生活前,床单按时更换,单调乏味。认识他以后,这半打床单就一直铺在床上,要过很多天才更换一次。克里斯托弗每天早晨上楼来取脏床单,都发现她的房门前空无一物。
真奢侈。
苏糖紧紧地裹着被子,手稿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稿纸尺寸大小不一,凌乱的夹在由硬纸板做成的资料夹里。资料夹的封面上写过很多标题,又都被水笔划掉了。在这墨迹斑斑的痕迹下面,有一行字得以保留:苏糖著。
她的小说讲述了一名年轻妓女的生活。她留着及腰的红色长发,有一双淡褐色的眼睛,和她母亲在同一间屋子里工作。她母亲名叫杰迪森夫人, 是个狠角色。整个故事基本就是她自己的写照,至少是她之前在教堂巷生活的写照,在此基础上加了点虚构的成分,比如那些谋杀。主角是一个衣不遮体,因生活而哭泣的孩子,为了生存卷缩在染着血污的毯子里,诅咒着全世界。这是一个怀着憎恨去拥抱、带着恶心去亲吻的故事,是一个习得了恭顺却在心底里渴望着复仇的故事。这粗暴男人的队列里,都是什么的人呐?是人类的渣滓,肮脏、一身杜松子酒威士忌麦芽酒臭、淫秽下流;看他们那油渍的指甲、龇牙的煽笑、色迷迷的眼睛,衰老、臃肿、踉踉跄跄、毛茸茸的屁股、巨型的阴茎——他们全都迫不及待想要揪出仅存的那一丁点纯真,再将其扼杀……就没什么好人吗?一个都没有!好人,像威廉·拉克姆那样的人,只会毁了这一切。女主角目光所及之处必须只能有贫穷和堕落,她永远不能从教堂巷搬去银街,并且绝对不能有一个男人满足她的愿望,最重要的是,绝不能有人带她逃离她悲惨的生活。若不这样写,这部潜藏着无法平息的愤怒和危机四伏的小说就会变成那种“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之类她讨厌的爱情故事。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她的故事必然是个悲剧。女主角向她讨厌的男人们复仇,但在这个男权至上的世界里,她的复仇必定会遭到打压。因此,结局是苏糖提前设计好的几个情节之一,那就是女主角的死亡。她认为这是无法避免的,并且坚信她的读者也会这么想。
她会有读者吗?当然会有!她一直都想在完成手稿之后找家出版社出版。但是你会有异议,到底谁会出版这样的书?出版了又有谁会读呢?苏糖不知道,但她有信心一试。那些呼吁社会改革的正统小说能出版,甚至垃圾色情小说也能得到出版社认可出版(几年前,威尔基·科林斯出版了一部叫做《新济良所》的小说,讲的是一名叫摩西·梅里克的懦弱且好谄媚的妓女渴望被救赎……一本足以让人生气到把它摔倒墙角的书,但它的热销说明大众已可以接受女人在一辈子中不止遇见一个鸡巴男···。)不容置疑的是,能接受新事物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渴求未经修饰的真相——特别是在更为复杂和宽容的社会,人们更是如此。苏糖甚至有可能靠写作为生。能有几百个忠实的读者就足够了,她又不奢望像罗达·布劳顿①那么成功。
她轻哼一声,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了。她的手稿已经从胸前滑落,在床单上四散开来,最上面是第一页。
那上面写道,所有男人都是一样的。倘若我在这一生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这件事——所有男人都是一样的。
我怎么能这么肯定地断言?想当然我还没见识过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正相反,亲爱的读者,也许我真的都见识过!
我叫苏糖……
她睡着了。
注释①:罗达·布劳顿(RhodaBroughton,1840~1920),威尔士女作家,擅长写小说和短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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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发表于 2017-1-4 16:48:32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7-1-4 16:54 编辑

Chapter ElevenPart 2
亨利·拉克汉姆从猫粮商人那里买来了动物的红色心脏、暗色的肝和粉白色的鸡脖。他把表面包裹用的锡纸撕掉,扔了一点食物在厨房地上。他的猫咪立即扑了上去,把肉块咬在嘴里,它泛着皮毛光泽的肩膀随着吞咽的动作抽动着。亨利以前怕它吃哽住,总小声劝它不要吃太快;如今他只在一旁看着,默许饿极了时本性的呈现。猫咪再过几分钟就会躺在壁炉边,像月亮般宁静和天真无邪,对此他清楚不过了。它会在他的抚摸下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还会舔他的手掌,试图把他手上怎么也洗不掉的血腥也吃进嘴里。
亨利想:我们能从猫身上学到什么呢?答案也许是所有生物都有温和友善的一面——前提是它们没饿肚子。
但是又怎么解释那些拥有足够食物的人的罪孽呢?也许他们在其他层面也饥饿不已吧。他们渴望荣耀、渴望受尊重、渴望上帝的宽恕。只要满足他们,他们就能和小羊羔友好相处。
亨利脚上穿着厚厚的毛袜,他轻轻地走进起居室,跪在壁炉旁边。过不了一会儿猫咪就会凑过来,懒洋洋的叫两声并准备睡觉。突然间,他又回想起第一次看见福克斯女士时——或者应该说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时的情形。福克斯女士说在那之前她已经在他身边做了几个星期礼拜,现在看来,他当时竟然没有留意到如此美的一位女士的存在是多不可思议。
那是在1872年八月的一天,她就像照进相机暗盒的一束圣光,照亮了北肯辛顿祈祷讨论会。亨利在心中祷告,坚信基督耶稣从未打算让基督教变得像NKPDA那样教会化。就在那时,她出现了,就像他所祈求的那样。
那天,是特雷弗·麦克利什惹怒了她,让她跳了出来。麦克利什作为理科学士,一直掌握着那个领域的最新动态发展,他在会上表达了对领受圣餐礼的担忧。“科学研究证明,”他说,“共用餐具特别是酒杯,会让疾病传播。”他呼吁教会给领圣餐的每个人分发酒杯,以免大家共用圣餐杯。一些人询问是否擦拭杯子的边缘还不足以去除病菌,麦克利什坚持擦拭并没什么用。
事实上,麦克利什正针对这个问题带来了请愿书,大家在上面签名后,就提交给坎特伯雷大主教。亨利一想到签字就心里不痛快,他觉得整件事件都很荒谬,但是他不敢实话实说,万一他被指控为天主教原始主义者就麻烦了。这时一位新来到他们中间的名叫福克斯太太的年轻女士说话了,她说:
“先生们,这是谬论,圣经早就驳斥过这种说法。”
麦克利什的脸都变色了,可福克斯夫人还指引大家打开《圣经》,翻到《路加福音》11章37-41节,她甚至在没有被邀请的情况下大声地逐句朗读起来,并刻意用重音念了以下的文字:“如今你们法利赛人洗净杯盘的外面,你们的体内却满载了贪婪和邪恶。”
看到麦克利什在桌子底下收叠起请愿书,脸红的像甜菜,很高兴;发现福克斯夫人的存在,非常高兴。这么一个女人,她的美貌本会成为她在宗教上成长的一个障碍,然而她却如此深谙经文,简直就是个奇迹。亨利渴望再次听到她说话,他喜欢她的声音。
上次见面时,威廉答应给苏糖带两本刊物,这次他带来了。
“天,你竟然记得!”她叫喊着,像小狗般扑向威廉,紧紧地抱住他。她身穿暗蓝色丝绸外衣,仿佛要出门一样,头发丝毫没有凌乱,衣服也很平整,一条褶子都没有。她用手臂搂他的腰时,柔软的袖口因摩擦而沙沙作响,她还没干透的头发还散发着芬香。
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聚焦到她的寝室里,发现房间里面一尘不染。苏糖为了他,一直保持屋内清洁。墙上曾经贴着的干瘪的色情壁纸,几个月前被撕了下来,在墙上留下方形的苍白印记,和周围因烟熏而变色的墙壁形成鲜明对比。他每每看到这些印,内心都欣喜不止,因为苏糖为了他才把壁纸撕掉。她是怎么说的来着?“这间房子再没有生意,只有你和我!”在很多时候,她说话都很中听。
他双手轻轻抓住她瘦削的肩膀,深情地把她推离怀里一点,和她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她面对着他,露齿而笑,比上次见面时美丽动人两倍。他见过她很多次,却仿佛不曾看清她的长相。她的嘴唇更饱满了,鼻子更完美了,眼睛更有神了,红褐色的眉毛里点缀着若干暗紫色的毛尖(他以前竟然一直没注意到这点)。这次,他终于切实地看清楚了这位美人。
“我当然记得,”他咧嘴笑着答道,“上帝啊,你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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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发表于 2017-1-4 16:51:28

Chapter Eleven Part 3
她低下头,脸上泛起了红晕。没错,他发誓那就是红晕——脸红是无法装出来的!他能看得出来她确实感到受宠若惊!
“先看哪一个?”他问,把说好给她的两个小册子放到她面前。
“你想哪个都行,”她说道,一边向着床后退几步。
他递给她《祈祷的效应》最新节选的复印稿,该书由菲利普·柏德利先生和爱德华·阿什维尔先生共同著成。他解释道,在那段由众多牧师和柏德利(柏德利主教的儿子)主导他的‘非正式’讨论的日子里,这本小小的著作就已带来轰动。其中的诽谤也带回了不少恐吓,但也正因为书中只透露了姓名首字母和地点(斯泰波尼的一位H姓牧师:‘我无法理解为何上帝要让我遭受这腰背酸疼之苦’),这些威胁多半都会不了了之。
苏糖坐在床沿,翻阅起这本薄薄的册子,迅速估量着其字里行间的攻击性内容。她了解像柏德利和阿什维尔这类的男人。他们颐指气使,同时也会适当的嬉笑逢迎,并且装成一副只为初女开包的模样,然而私底下渴望的则是一个肥胖妇女的奶味拥抱。
(保守估计,英国有250万名婴儿,若他们每天都为他们父母的身体健康做祈祷,那么根据近期的死亡率,我们是否可以断定,强大的青少年请求者应被建议用另一种方式去更好地保护他们的父母?)
哦是的,她知道男人们就喜欢这些。他们总是半醉不醒,半刚不硬,没完没了地在那儿大费周章,既消磨不了时间,又不愿意离开。一定要她现在就称颂他们的表现吗?苏糖凭借着她非凡的记忆力回想起威廉谈论这些朋友的片段,这些密友存在于他渐渐褪色的青春。她能冒这个险吗?
她微笑着。“真是多么地……”(她看着他脸色,决定赌一把)“幼稚啊!”
威廉的眉毛有一瞬间皱了一下;他在反对的边缘犹豫着——甚至可能是生气的边缘。随后他便允许自己抱着胜于朋友的优越心,吐露对他们不成熟恶作剧行为的恼怒。他和苏糖之间的气氛突然变成了恋人间的和谐甜蜜。
“是的,”他几乎带着惊讶道。“难道不是吗?”
她把身体调整到更舒服的姿势,用一只手肘撑在床垫上,好让臀部抬起使它不再压到长裙。
“他们没有更好的事情做了,你觉得呢?”
“是的,没有了,”他肯定道。真奇怪他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和他那两位交情最久的朋友之间横亘着一道隔阂——一道只要他继续像他们一样游手好闲,亦或是他们做一些意义之举,就能消除的隔阂。多么强的洞察力啊!而且这还是出自一位迷人的年轻女人之口,能拥有她真是上帝给他的恩赐。这些真的是他个人历史上,奇怪但重要的时刻。
眼看那本柏德利和阿什维尔写的书已逐渐让她失去耐心,带着一点羞怯,他递给她1874年冬季的拉克姆制造品一览表(春季的尚在准备)。再次让他惊讶的是,苏糖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并问:“告诉我,威廉……生意怎么样了?”
没有女人问过他这个问题。这比那些关于阴茎和阴部的话题可要越轨的多。
“哦……非常好,非常好,”他答道。
“不,说真的,”她说。“生意怎么样?竞争肯定很激烈吧。”
他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而后清了清喉咙。“这个,额……我敢说,拉克姆企业是占优势的。”
“那你的竞争对手?”
“皮尔斯和雅德利是无懈可击的,芮密和罗兰身体很好,尼斯贝特在去年社交季的时候不太好,可能现在状态也在下滑,辛顿每况愈下,也许有生命危险……”
这场对话变得多么奇怪!他和苏糖之间是已经没有界限了吗?先是文学,现在是这个!
“很好,”她得意地笑。“现在到你对手下场的时候了,但愿他们能一个接一个地走向衰落。”然后她打开目录开始扫视。威廉紧挨着她坐着,一只手从背后环住她,膝盖挤进她温暖的裙摆之中。
“在冬天快要结束时,肥皂、沐浴精油这类的物品总是能大卖,”他告诉她,以打破沉默。
“哦?”她说,“我想这是因为人们都开始乐意洗澡了。”
他暗笑,他们已经在一起十五分钟了,还都穿着衣服,就像一对相敬如宾的已婚夫妇。
“可能是这样,”他说。“这主要是由于伦敦的气候。女士们喜欢早早地储备东西,这样当五月来临而她们需要鼓足勇气挤进人群的时候,除了那些包装精美的物品,她们就没什么要买的了。”
苏糖专注地看着目录。在拉克姆轻抚她的脸颊时,她亲昵地用脸蹭着他的手并吻他的手指,但视线仍未从当前的目录页面上离开。甚至当威廉跪在她腿边并掀起她的裙子时,她仍旧读着书,身子自觉向床移动给他更多的施展空间,除此以外,她假装不去注意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这是一个令拉克姆振奋的游戏。层层柔软的裙布笼罩着他,在这隐秘的黑暗中,他听到了书页翻动的声音模糊而又急剧;而在他的脸边,他闻到了女性兴奋时的味道。
当一切结束时,她躺在床上,仍在读书。她高声朗读,列举着条目,因疲劳而喘息着。
“拉克姆的薰衣草牛奶,拉克姆牌薰衣草粉扑,拉克姆牌薰香樟脑丸。拉克姆牌大马士革玫瑰露。拉克姆牌乌鸦发油……”她斜眼看着小字,转身向她那侧,“一种提供即时和永久颜色的高级纯粹提取物,并非染料。”她对目录页挑了挑眉。
“这当然是染料,”威廉轻哼。她正在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且坦率,这让他既尴尬又有点小兴奋。
“拉克姆牌雪尘,”苏糖继续念。“是否为你那恶臭的脚气所困扰?试试拉克姆牌足膏。它并非是一块简单的肥皂,而是一种规范的科学药剂。拉克姆牌镉黄颜粉,色泽亮丽金闪,十先令六便士,无染料添加。拉克姆牌青少年用粉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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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发表于 2017-3-14 15:19:14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7-3-14 15:36 编辑

Chapter ElevenPart 4
威廉注意到她的法国口音很不错:比大多数人好多了。在腰身以上,她和所有他认识的女士一样穿着考究,像读诗一样朗诵着他公司里地产品;而腰以下的部分……
“拉克姆咳药水,无毒性。拉克姆洗浴芳香剂,一瓶能用上一年。你有脚气吗?别担心,用拉克姆的硫磺皂,不含铅,这个只要1先令6便士。”
他突然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在嘲笑他?但她的嗓音轻微柔和,完全没有一点轻蔑的意思。她的腿还叉开着,拉克姆那富余的白色精液从两腿间缓缓流出。然而……
他还是问了:“你是在嘲弄我吗?”
她把目录放下,伸手轻抚他的头。
“当然没有,”她说,“这些我还不熟,我想要学一些。”
他叹口气,觉得想多了很羞愧:“如果你很想拓宽你的知识面的话,最好看看卡图卢斯①的诗作,而不是看拉克姆的目录。“
“但是这目录不是你写的,对吧,威廉?”她说,“这是在你父亲那一代写成的,对吗?”
“毫无疑问经过很多人的手。”
“而我很肯定这些都比不上你的优雅言辞。” 她看着威廉,眼神里有一丝温柔的挑战。 他伸手拿他的裤子,“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那么我可以帮你。给你一些建议。” 她色迷迷地微笑着。“我非常擅于给人建议。”她再拿起目录,用食指指着上面的一行字。“现在,我知道了当我念到‘你有脚气吗?’这一句时,你往回缩了一下。这话确实低俗,我也这么认为。”
“呃,对。”他呻吟了下,想象着他父亲的声音,想着他用荒谬的绿墨水写下这些低俗的字句,舌头还从满是褶皱的嘴巴中伸出来。
“所以,我们另想一句配得上拉克姆的话吧,”苏糖说着,将裙摆往下甩到脚踝。”配得上威廉·拉克姆的话。”
他感到困惑,正要开口反驳,而她像鸟儿般迅速,将纤弱蜕皮的手指覆在他的嘴唇上。
嘘,她示意。
千里之外,那个他曾经向上帝发誓要去爱、去尊敬、去珍惜的女人,正在镜子前审视自己的脸。她的额头上有一粒顽固的粉刺,很疼,正好在金色的发际线下。不管怎样频繁且小心翼翼地擦拭自己的脸,都无济于事,它就在那里。
冲动之下,艾格尼丝用拇指和食指挤出了额头上的粉刺。疼痛像火焰一样在她的额头烧起来,但粉刺依然完好,只是变得更红了。她本可以耐心一些,涂上拉克姆家的粉刺膏。而现在事情变得糟糕了。
她拿着手镜,她看到了自己眼里的恐惧。以前也得过粉刺,而且是在同样一个地方,但这次就像是一次灾难。但上帝真的可能在社交季节的前夜放过她吗?她想象着自己能感知无能的脑袋在内耳粉红色的耳蜗后跳动着。 为什么,天呐,为什么身体会这么糟糕?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虚弱又危险的躯体到底怎么了?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肯定有多种选择,有那么多不同的躯体和出生地可以选择,每一个都注定拥有朋友,家人和敌人。也许这个地方、这具躯体,以最愚笨的方式捕获了她的灵魂,所以她现在就在这儿,被困住了。或者在她选择的时候有一个淘气的小恶魔让她分了心……她想象着自己从天堂,从灵魂世界俯瞰,那么多美好的全新的身体可供选择,她正在考虑艾格尼丝·皮戈特是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时,身旁其他的灵魂争抢着进入人类世界。(祈求上帝,希望柯卢医生千万别找到她藏着的那些关于通灵术和未知事物的书。不然她肯定完蛋了!)
但这些复杂的想法一点用都没有。她的与自己的身体好好相处,不管那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因为如果她得对付接下来的社交季节,她就需要无阻碍地使用自己的身体。
所以,艾格尼丝勇敢去迎接属于她的这一天,逼着自己完成小的任务——如整理头发,擦亮指甲,记日记——尽全力忽略那些不愉快的小事故。她不小心刮蹭到自己的皮肤;青肿像麻疹一样蔓延着,她的脖子、手臂和后背上的肌肉拉伸得几乎要断裂,而额头显眼的粉刺隐隐作痛。
不,不,请不要,不要,她一遍遍默念,像数着念珠。我不想再流血了。
对于艾格尼丝来说,下体出血是一件可怕,反常的事情。没人告诉过她有关月经的事情;她没听过这个词,也没有在书上看到过。柯卢医生是唯一一个可能会提点她的人,但也没有跟她说过,因为他想当然自己的病人不可能在结了婚、生过小孩、到二十三岁了还不懂得这些基本知识。可是他想错了。
但这不是特别奇怪:艾格尼丝17岁嫁给威廉之前,她只流过几次血,然后她一直在生病。大家都知道生病的人会流血:流血是重病的表现。她的父亲(生父)在临终前没有哪里受伤,也在床上流血了,不是吗?还有,她还记得,自己是个小姑娘时,看到过一只咩咩叫的小羊羔倒在一片血泊中,当时她的保姆告诉她,羊羔“生病”了。
那么,现在的她,艾格尼丝,也“生病”了。还时不时地流血。
她还没觉察出任何模式。17岁时,她就患上这种病,祈祷和禁食能够治愈,婚后,近一年也没再流血。在这之后如果她禁食,会每隔每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三个月才流血。每一次,她总是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流血,而现在她只求这病在八月前不要折磨她。
“社交季节过后,”她向希望她生病的恶魔承诺,“只要过了社交季节,我就任你处置。”但她已经感觉到腹部肿胀了。
几天之后,威廉出发去丹地(谁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经商,苏糖决定去偷看一下他的房子。为什么不呢?要不然,她只能坐在卡斯特薇夫人房子里属于她的那个小房间,她的小说在最近写下的这个男人身上停滞了,不知道怎么续写他的命运。
注释:①卡图卢斯:Catullus(84-54BC),卡图卢斯,古罗马诗人,尤其以爱情诗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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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发表于 2017-3-14 15:30:41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7-3-14 15:36 编辑

Chapter ElevenPart 5
不论是对她或他来说,她和威廉有关将来拉克姆的商品目录的对话被证明了成效显著。带着满怀热情地想要简略记下她的意见,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一封记有他住址的老旧信封。要不然…“让你的头发重回浓密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她说着,同时牢牢记住了信封上的地址。
在一个无常的周一午后,苏糖坐在一群老人和体面的年轻女子之中,搭乘着这辆从这座城市驶向肯辛顿北部的公共汽车,她正在去往那个常在夜里放下头的绅士——威廉·拉克姆的路途上。她正穿着她最寒酸的衣服——一件宽大纯蓝的羊毛裙,这裙子看起来与最新的时装潮流相差实在太远以至于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穿着这样的裙子看上去实在太叫人可怜了。事实上,苏糖觉得她已经被其中一两位女士同情了,但是至少没有人怀疑她是一名妓女。如果那样事情就麻烦了,考虑到公交车的大小,她就只能别无选择的与同行的乘客面对面地坐着。
“已经到商业街了。”坐在苏糖附近的一位老人对他的妻子低语,“我们度过了一段好时光。”
苏糖的视线越过他们布满皱纹的额头,向外面的世界望去。窗外的世界看起来阳光灿烂,绿意盎然又广阔无边。公交汽车渐渐开始减速直至停止。
‘切普斯托街到了!’
苏糖在老人们身后下了车。他们并没有匆匆远离她,而是默许她跟着他们的脚步,仿佛她如同他们一般体面。显然她的伪装十分完美。
“是不是有点冷?”一位老人向另一位低声抱怨着,而此刻,苏糖的后背被阳光照耀着已经开始流汗了。
我还年轻,她这么想着。照在我身上的跟照在他们身上的肯定不是一个太阳。
苏糖缓慢地走着,让那些老人继续走在她的前方。她脚下的地面十分光滑,虽然用鹅卵石铺成的路却几乎和镶木地板相同。她想象着一队铺路工细心地在一群平静的市民注视之中,渐渐将路面完整地铺成,就如同完成一幅七巧板一般。她接着走了下去,一边嗅了嗅空气一边瞪着那些新建的美丽房子,努力呼吸着属于诺丁山的独有气息,设想一个男人如果选择这里作为住所揭示了他什么样的特质。这里,没有城市里散发出的恶臭,是我的威廉呼吸的空气,她提醒着自己。
目前她对威廉·拉克姆的认知尚不足以填满一整本书。她知道他对体位的偏好(除了他情绪不好的时候,其他时间都很正常)和他对于他自己大小的想法(尽管大小很可观,但是也许别的男的会更大?)并且她铭记着他所有关于文学的见解,直至乔治艾略特的最后一句名言。然而威廉·拉克姆是一位有家室的男人和好市民吗?他是一个难以捉摸的男人,并不像那个她拥抱的情人一般容易辨认。
现在,她在他居住的街道上走着,决定了解更多有关他的事。这里是多么安静!多么宽阔!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和树木随处可见!此处行人稀少,他们没有什么可卖,闲逛着,沉思着又毫无拘束。手推车被缓慢推进视野中,又悠悠地被推走。这里没有欢笑或痛苦的尖叫声,也没有令人眩晕的一幢幢颓败的房屋,没有工厂的喧嚣也没有排泄物的气味,有的只是窗边的帷幔和树枝上的鸟儿们。
一栋大房子坐落在这条街的后面,被刚刷上油漆的铁围栏环绕着。就在她走过这栋房子的时候,她用那带着手套的手抚过那些结扣弯绕的部分。只是一分钟之后,她就意识到了在那些铁制设计中出现的图形几乎都是字母“R”,藏在花式装饰中,重复了不知道有几百遍。
“找到了。”她低语。
她调整了自己的帽子,从她所能找到的最大字母“R”的中心望了过去。仔细观察着这房子,那柱子与门廊、车道与花园,她张大了嘴,满怀敬畏。
“我的天。你将来会比现在更能留住我,我亲爱的威廉。”她温柔地做出预言。
但是此时拉克姆家的前门打开了,苏糖立马从大门上收回手,转身离开。她匆忙地来到一个拥有不同新月装饰的角落,作目不斜视状,在心中希望自己能在此刻隐形。她尽所能不让自己跑起来,事实上她的裙摆正在此刻碰撞着她的臀部。在她周围原本宁静无风,突然刮起一阵强风(还是说那风本是在她身后柔和地推着她前进?)的,刺痛了她的脸,几乎拽下了她的帽子,拍打着她的裙摆。她为了隐蔽自己,躲藏在了她找到的第一个公共纪念碑后面,那是一个为了纪念克里米亚战争阵亡士兵的大理石圆柱。
她从基座后面偷窥着,脸颊擦过那些已经逝去的年轻人的名字,刻纹微小地减少了些大理石的光滑感。一个穿着黑白相间的裙子,体态完美的矮小金发女人正从彭布里奇街区走下来。她步履迅速,身体随着她的步伐细微地晃动着。她的双眼大而蓝到让人从二十码外就可以欣赏到它们的美丽。
苏糖很确定,这,就是威廉拉克姆的妻子。
他曾经用比较的方法暗示过她一两次,但是之后决定不提起她的名字,所以苏糖心中并没有一个名字来与这个正在靠近的女人对应。也许‘病秧子’比较合适。除开她丰满的胸部外,拉克姆夫人的身材看上去非常幼小。她的身体并不是她唯一显得孩子气的因素:她自己有没有察觉到,苏糖想着,她在走路的时候会咬下嘴唇吗?
正当拉克姆夫人到达纪念碑的时候,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整个肯辛顿北部都经历了一件引人注意的气象现象——太阳被一层深灰色的云遮盖住,但它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导致那些云朵也都开始闪耀出一种强烈的光亮。
在云层底下,那新月状的东西和所有东西都被裹上了光怪陆离的光芒,这让鹅卵石路、树叶和灯柱都模糊了起来。所有东西都尖锐的突显出来,没有东西光芒减弱,突然被一股强烈如极光般的光线照亮,又在下一刻湮没在模糊之中。
拉克姆夫人突然停下脚步。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恐慌望向天空。从她在纪念柱后的躲藏地,可以苏糖看清她雪白的脖颈颤动地咽下一口唾沫,她眼中闪烁着的恐惧的光芒和她额头上那发炎充血的粉刺。
“愿圣徒和天使保佑我!”她哭道,接着转过身跑开了。几乎无法看见她蓬松的裙边下的一双小脚,她就如同珠子从一根线上滑过一般,几乎是滑翔着跑向来时的路。她的路线不自然的笔直和迅速。接着那颗巧克力色的珠子,也就是拉克姆夫人转向然后消失了,仿佛那根线改变了方向似的,她消失在了拉克姆的大门后。
片刻过后,太阳又重新闪耀着光辉,一切都失去了那种古怪的清晰感。一切都已回归正常。众神们已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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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发表于 2017-3-14 15:35:55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7-3-14 15:37 编辑


Chapter ElevenPart 6
苏糖站起来,用手掌拍掉了裙子上的灰尘。她缓慢地移动着,就像是刚刚从深度睡眠中醒来一样,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为什么威廉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妻子的声音这么美?在苏糖听来,拉克姆夫人即使受到了惊吓,声音听起来也像一只鸟儿,一只追求歌唱的珍贵鸟儿。什么样的男人,如果他能随时听到这样的声音,才会不想多听几回?什么样的耳朵才会厌倦这样的声音?那可是她希望与生俱来的声音:不像她的声音那般嘶哑而低沉,而是纯净、高亢、又悦耳动听的声音。
在第一阵雨点落下的时候,她警告自己,回家吧,你这个笨蛋。所有这些干净的空气都会灌进你的脑子里。
几天过去了,亨利•拉克姆非常渴望地想找一个人坦白,然而在这世界上他只有福克斯夫人一个密友,但他又不可能将这个特别的秘密告诉她。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威廉。
必须得说,拉克姆兄弟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是特别亲密。尽管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尽管亨利在许多事上都姑且相信威廉,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不同。
在威廉看来,他的哥哥实在是一个忧郁阴沉的同伴。就像他曾对博德利和阿什维尔说的那样,亨利有一副狼人的面孔,他像是会去侮辱贞洁少女,然后在镇上的人拿着火把包围他的城堡要求严惩时,他又会懊悔地鞭挞自己的那种人。然而,唉,这般不雅的场景从未在他到访时发生。相反,亨利总是以一种模糊、含混不清的方式对他在渴求的事物面前的自卑感进行悲叹。作为香水家族拉克姆的成员,他这样的想法是多么可怜啊!把继承权让给威廉可能是这个可怜的蠢蛋做的唯一一件聪明事了!
不过,威廉最近决定要慷慨又热情地对待他的兄弟,原谅他的一切缺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做好拉克姆的主人家身份:接待麻烦的家庭成员,还要给予他一些建议。
在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亨利终于勉强说出了这个秘密。房间里的冷足以令两兄弟都后悔让拉克姆大宅进入春天模式。诚然,把冬季家具收起来是大家都要遵守的社会义务,但是艾格尼丝过早干了这事儿,所以现在,在她的指示下,客厅的壁炉已经完全无用了。
由于习惯,他们还是选择了挨着壁炉坐,即使里面空空如也,而且被铲干净了,原本应该出现火焰的地方还长出了蔓绿绒,蕾丝窗帘上也绣上了番红花、知更鸟和其他春天的象征。亨利向前靠了靠,离他的弟弟和壁炉更近一些,试着从空无一物的壁炉中取暖。。
“威廉,”他说。他眉头紧皱着,就像他7岁的时候那样,“你觉得和博德利与阿什维尔继续牵扯下去明智吗?他们出版了那本书,你知道的,《祈祷的效力》,你看过吗?”“他们给了我一本,”威廉回答,“男孩就是男孩,不是吗?”
“男孩,是的……”,亨利叹息道,“但是却有着男人搞破坏的能力。”
“哦,这我不知道”,威廉说,他双臂抱胸以抵抗寒冷,瞟了一眼时钟。“他们肯定是在教化……呃……这里不应该用‘皈依’这个词,对吧?或者该说,非教徒。你觉得到底会有多少人真的因为这本书而改变对祈祷的看法?”
“每个灵魂都是珍贵的,”亨利愤怒地说。
“啊,终究会消散的,”弟弟劝告着。“阿什维尔的上一本书,《现代愚人记》,引起了持续两个月的流言蜚语,结果呢……?” 威廉挥挥手掌,模仿出一阵烟的样子。
“是,但是他们带着那本书转遍英国,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旅程,在工人俱乐部和类似的地方展览,就好像这本书是长有两个头的长颈鹿一样。他们大声朗读,还进行扮演,模仿虚弱的老牧师和生气的寡妇的声音,然后他们会从听众那里征求,然后他们会从听众那里求征集问题。”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威廉问,他可没听说过。
“我总会遇见他们!”亨利大喊,好像在为他自己的笨拙而悲痛。“我相信他们一直跟着我——这不可能仅仅是巧合。但是你,威廉,你一定要小心——不,不要笑——威廉,他们正走向臭名昭著,如果人们看见你和他们关系亲密,你也会变得声名狼藉。”
威廉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他现在太富裕了,根本不用担心来自于正义那方的流言蜚语,而且,无论如何,他已经注意到了最近上层社会的人们倾向于寻找那些臭名昭著的人,来增添聚会的乐趣。
“他们是我的朋友,亨利,”他轻斥道,“从很久以前就是了,他们还是我20年来最好的一段记忆。”“是,是,他们也曾经是我的朋友,”年长的拉克姆叹息道。“但是我现在无法像你那样对他们忠诚了,我不能!他们只会让我尴尬。” 亨利的大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攥着,指节发白。“有时候,我几乎不敢坦白——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摆脱他们,也让他们忘了以前的我;我真希望有一天我醒来之后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人们只把我当做……”
“一名教士?”威廉抢着说,同情地盯着亨利的双手,看着它们抓着难看的膝盖,就像抓着讲道台的边缘一样。
“是的。”亨利坦白道,而且(噢,老天保佑!)低下了头。
“你还没有……真的成为牧师,对吗?”威廉问道,想着这是否就是亨利一直挣扎着不敢泄露的羞于启齿的秘密。
“不,不。”亨利很是焦躁。“我知道,我还没有准备好。我的灵魂离……呃……离任何一种纯洁都还远。”
“但是,这不是——原谅我,如果我理解错了的话——你不是需要在做牧师的过程中变得纯洁吗?我的意思是,这个过程不是会影响某种转变吗?”
“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亨利抗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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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发表于 2017-3-14 15:38:16


Chapter ElevenPart 7
但在内心深处他害怕那些令人惊怖的审查者们能够窥探进他的灵魂,并告诉自己既不适合这一行也成为不了一名基督徒,至少在认识了福克斯太太之后。这就是为何他迟迟不愿迈出成为神职人员第一步的真正原因。
作为一个普通信徒,他幸免于如此可怕的评价,尽管他是最严苛的自我批判者,但在某个方面他还是给自己网开一面:他不认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取消了自己努力向善的资格。只要他还是一个普通信徒,继续说着脏话、品行低劣,并在一切过后进行忏悔,决心在未来做得更好,这仅仅只是辜负了自己和主的期望,没有人会被他的罪恶拖后腿;他就是自己灵魂的船长,如果他驶向了危险水域,没有无辜的人会陪他承担遇难的风险。但如果他企图为他人掌舵,这样糟糕的船长不能担此重任,他必须成为比现在更好更强大的人。比他自己更加严苛的裁判们将会拥有谴责他的权力,或者说义务。难道他的堕落不是写在脸上?难道没有人猜不出他的灵魂已经被情欲所腐蚀?
亨利觉得除了福克斯太太之外,所有人,尤其是他那位精于世故的兄弟,都已开始怀疑起他的秘密了。或许正是趋于这种想法,他选择在这样一个雨后的下午进行坦白。
“威廉,我…上周和一个妓女聊天了。”他说。
“真的?”威廉说,这条花边消息赶走了他的瞌睡虫,“是福克斯太太带她来的?”
“不,不是,”亨利面露苦色。“我在街上和她说的话,实际上,我…我在街上和妓女说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两兄弟互相盯着彼此看了一会儿,然后视线转移到各自的鞋子上去了。
“只是单纯的聊天吗?”
“当然,只是纯聊天。如果此刻亨利能注意到他的兄弟正轻耸双肩以表失望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去做接下去的解释了。“我已经习惯于在这块在伦敦称得上是潦倒的地方——高街区散步了——不是在这边的一段路,而是圣吉尔斯的那条道——并会和站在那儿的任何一个人寒暄。”
“那些人……我猜……大多是妓女。”
“是的。”
威廉困惑地挠了挠了后脑勺,他多希望现在手里能有根火钳给他搅搅火堆,而不是捧着这株可笑的植物。
“或许……这是对你未来事业的一次演练?你看中了圣吉尔斯作为你的教区?”
亨利笑得很忧伤。“我就是一个疯子、傻瓜,玩火自焚。”他苦涩地一字一顿强调着,“如果我再执迷不悟下去,就会完蛋的。”他双拳紧握,眼带怒光—就好像那不是他自己的意愿,而是正受着威廉的胁迫一样。“好吧…额…”威廉皱了皱眉,翘起双腿。“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明理的人,我相信你不缺决心。不管怎样,你将发现这种迷恋会自生自灭,今天奴役着我们,明天就抓不住我们。额..这些妓女,现在她们对你来说是什么?”
但是亨利的目光虚落在他的身前,六神无主。
“她们当中的一些还只是孩子啊,孩子!”
“好吧,是的…这地区不光彩,就像我经常说的…”
“她们盯着我就好像我该为她们的不幸来买单。”
“好吧,是的,她们很擅长这个…”
“我试着说服自己是同情心在驱动着我,我只是希望能帮助她们,就像…就像其他人一样,我只是想让她们知道我没有轻视她们,正如我一样她们也是上帝的孩子。但是当我回到家,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脑海中没有浮现任何帮助这这些女人的画面,有的仅仅只是一个拥抱。”“一个拥抱?”上帝啊,这才是问题的最终关键点!。
“我看见自己在拥抱她们…一次拥抱她们所有人;她们全都附身于一个无面女人,我不能说她无面,因为她有一张脸,但这张脸…同时出现的很多女人的脸。你能理解吗?她是她们的…(他立刻想到三位一体的比喻,但在开口渎神前收住了话语)…共同体。”
威廉烦躁地揉了揉眼睛。他很累,在敦提的宾馆他睡得不好,在火车上他也睡得不好,自从他回来之后每天都工作得很晚。
“那…”他立刻决定了,像要杀了他一般地让他的兄弟说道重点上去。 “你到底想象着自己对那个…共同体做了什么?”
亨利抬起面孔,容光焕发到令人担忧。(或许只是从窗外映射进来的光线?)
“拥抱就是全部了!”他声明,“我感觉自己可以用一生来拥抱这个女人——将她紧拥在怀——安静地抱着,什么也不做,并且安慰她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会好的。我发誓我没有任何污秽想法!”他难以置信地笑了,“我知道性欲是什么样的,而那不同…”他看着威廉,结果丧失了勇气,“或者可能那是我欺骗着自己去相信的。”
威廉扯出了一个他希望可以假装为同情的笑容。他认为这是所有天主教神父在听完这些年轻人们的忏悔后的必做举动。将那个名为“罪恶感”的包裹上解开,在那一层层骇人听闻的包装外观下只剩藏着一件微小的琐事。
“那…”他叹了口气,“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兄弟?”
亨利向后靠进椅子中,显然他已精疲力竭。“你已帮到了,威廉,听我说这些胡话就够了。我知道我是一个傻瓜,一个伪君子,并试着将我的罪行装扮成美德。
你知道的,今天我本该去圣吉尔斯大教堂,然而我却停在了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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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发表于 2017-4-11 10:45:26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7-4-11 10:48 编辑

Chapter ElevenPart 8
威廉咕哝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总而言之,他宁愿亨利能够去做他喜欢做的事情,不要来打扰他这个已经劳累不堪的兄长。这次的拜访已经浪费了他很多宝贵的时间。还有那份刚与那些该死的犹太麻布商人签的合同,尽管在敦提那个地方看上去是个好主意,但他每多考虑一分,这份合同看上去就少利一分,所以在这些该死的粗麻布箱子开始装船之前,他需要利用每一分空出的时间来重新考虑。
“好吧,亨利,我很高兴我能帮你做一些事,”他低声说。然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亨利那个鼓鼓的手提旅行包上:它就在他弟弟的身旁,塞得满满的看起来就像一个入室劫贼的赃物包。 “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问问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吗?”
在离开之前,这是最后一次亨利觉得有些脸红。他默默地打开包,让里面装的一堆杂乱的东西曝光:一块荷兰奶酪一些苹果和胡萝卜,一条面包,一肥圆筒形的烟熏香肠,一些罐装的可可豆和饼干。
威廉盯着他弟弟的脸,十分困惑。
“他们总是说他们很饿,”亨利解释。
之后,许久之后,亨利早已回家,太阳也落下多时,一封重要书信的草稿也已经拟好之后,威廉把脸贴在一个暖和的枕头上——一个软硬程度刚好的枕头。困意袭来,他睡着了。
当他枕在塞满鸭毛的棉枕头上越往下陷时,一只轻柔的女性的手拍打着他的脸颊。即使在睡眠里,他也知道那不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已经离开了。父亲说“她变成了一个坏女人,”所以她已经走了,和其他的坏人生活在一起,所以威廉和亨利必须变得更勇敢。那么这个抚摸他的女人是谁?肯定是他的护士。
他跌入更深层次的熟睡中,他的意识穿过了梦的极限。他躺着睡觉的房间瞬间扩大,大到能够包含下整个宇宙,或至少是已知的世界。装满了他并不想要的黄麻袋子的船只驶入码头,吱嘎吱嘎作响:真是糟透了,头顶上阴暗的天空还衬托这阴沉的气氛。但是在另一个地方,太阳照耀在他的薰衣草田上,今年一定会是一个大丰收,肯定超过他父亲那会儿。整个英格兰,在类似商店和家庭的地方,那个决不会弄错的R字标志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展示。贵族女士们,很明显都在效仿Bridgelow女士,仔细阅读着拉克姆香水春季系列的目录,并谨慎地赞美着里面的每一件物品。
一阵响亮的鼻息声(他自己的鼾声)半唤醒了他。他那活儿还硬着,没有目标地在毯子下撑起,不知道如何安放。他转了身,依偎在修长火热的女性躯体旁,靠着她的背调整了下姿势,在她臀部附近找到了个舒适的位置。他用一只手将她抱近了一些,嗅着她头发上的香水味道,又沉沉睡去。
在早上威廉拉克姆才意识到,这是六年以来他第一次在身边有女人的情况下睡了一整夜。他上过那么多女人,又独自一人睡了多少个夜晚,这两种情形同时发生还真是少见。
你知道吗,“在完全清醒之前,他轻声对苏格说,,”这是我六年来第一次和一个女人睡了一整夜。”

苏格亲了亲他的肩膀。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这个可怜的家伙”,但她重新考虑了一下措辞。
“那么,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值得么?”她低声说。
他回应了刚才的吻,手弄乱了她的红色长发。云雨的满足之后,白日里的忧虑又拼命地浮现在他面前。敦提,敦提。想起昨天带来给苏糖看的那封才写好的信,他皱了下眉头。
“我该起来了,”他边说着,边用手肘撑着起身。
“离邮差收信还有一个小时,“她平静地说着,对她来说,读出他的想法似乎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我这儿有邮票和信封。你多休息一会儿。”
他躺回到枕头上,脑子有些昏沉。现在真像她说的那么早吗?银街太吵了,马车、狗、还有喋喋不休的小贩,让人觉得已经是上午十点左右的光景。而与他同床共枕的到底是个怎样的生灵,能在像只猫一样舒展着胴体的时候,脑子里都还能记住他与一个犹太商人公司签订的合约里面的附属细则?
“我写信的语气…”他有些烦躁不安。“你确定没有过于奉承吗?他们会理解我的意思的,对吧?”
“你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她边说着,边起身梳头发。
“但并没有过于清楚,对吗?如果惹怒他们的话,这些家伙会找我麻烦的。”
“它完全合适,”她向他保证到,边用金属梳齿慢慢地梳过缠在一起的橘黄色发结。“只需要在那些地方的措辞改得更委婉一点。”(她指的是昨天他们上床前,在她的建议下他修改的几处。)
他转向她那边,看着她梳头。随着肌肉的每一次收缩曲折,她臀部,大腿以及背部皮肤上的奇特虎皮斑纹也随之缓缓地移动。梳子每梳一次,她浓密的头发散落在苍白的肉体上,过一会儿又被梳起。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告诉她他是如何一点点的喜欢上她的。
在那时他注意到了那股气味。
“呃…”他痛苦地皱了皱脸,从床上笔直坐起。“床底有夜壶么?”
苏格马上停下梳头,在床的边缘俯下身,拿出了那个陶瓷盆。
”当然有,”她回答道,并将它倾向一边让他查看。“不过它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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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林卡 发表于 2017-4-11 10:48:59

本帖最后由 小山林卡 于 2017-4-11 10:51 编辑

Chapter ElevernPart 9
他咕哝了两下,折服于她身上那股男子气的自制力,却从未猜到她会在大晚上从他身旁溜走,执行一连串的水洗程序,再把秽物处理掉。相反,他忙于手上的任务——用鼻子搜索臭气的真正源头。他光着脚磕磕跘跘走下床,跟随他灵敏的鼻子从苏糖房间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不过尴尬的是,他发现臭味是从他自己的鞋底散发出来的,那双鞋就在前一晚他踢脱下来的地方。
“来这的路上我一定是踩到狗屎了,”他皱着眉,为既无法清理又不能忍受的干硬污泥感到羞赧。“该死,这里不够光。”他开始穿袜子,找他的裤子,准备带着这双不光彩的鞋离开,远离苏糖洁净的卧室。
“城里太脏了,”苏糖断定,悄悄地用一件奶白色的睡裙裹住身子。“地上脏,水里脏,空气也脏。我发现,即使走上从这到法尔塞酒吧的一小段路——我应该说,我之前就发现,对吧——都会有一层黑色的灰尘悄无声息地落到皮肤上。”
威廉扣起衬衣的扣子,观赏着她清新的脸庞、明亮的双眼、还有白色的睡裙。
“不过,我必须说,我觉得你看上去很干净。”
“我尽力而为,”她笑道,奶白色的袖子交叠在她胸前。“我猜,用一点你的拉克姆香味沐浴液总是不会出错的。你有什么可以净化饮用水的东西吗?你可不想我得霍乱吧!”正中靶心,她在想,因为他全身一震。
“不过,我有点好奇,”她用一种梦呓的、冥思的语气继续说。“威廉,你不觉得住在城里很腻吗?你有没有想过生活在更愉悦舒适干净的地方?”她停顿了一下,准备向他讲述细节(“也许,像诺丁山,贝斯沃特……”)但说着说着她停住了话头,以防他应该先说出这些地方来。
“事实上,我就住在诺丁山”他坦白道。
苏糖感到赢得了他的信任,她因纯粹的快乐而允许自己的脸亮起来。
“噢,那多棒啊!”她叫道。“那里简直是个完美的地方,你不这么觉得吗?接近各个中心,但又很文明。”
“还好,我想……”他说着,固定好他的领子。“有的人可能会认为那里不够时尚。”
“我完全不觉得那里不时尚!诺丁山有一些富丽堂皇的地方;人人都知道。比方说,维斯特伯恩路和彭布里奇广场之间的街道就享有极高的盛名。”
“但我正是住在那里!”
这时,她把头向后仰,咯咯笑起来,从她修长雪白的颈脖发出一串粗而低沉的声音。所有的含义(笑声所表达的)都说明威廉·拉克姆是那种可以被信赖的最好的选择里的人。“我应该猜到了,”她说。
“那你猜猜周围都有哪些该死的东西。”他沮丧地反驳道。
她仔细观察他的眼睛,掂量他的语气,确定他没有生她的气,而是在景仰她。“女人的直觉,”她眨眨眼。“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能感觉到。”(她双手抚摸着胸部,又渐渐降到腹部)“在我内在的深处。”
这时,她断定必须让他走了,她晃动着下了床,走向写字桌,她已把自己的纸张都挪走了,只放着威廉写给亚麻商人的信。“现在,我们最好把这信准备好寄走。”
除了鞋子,威廉已全身穿戴好,他走到写字台旁和她在一起。苏糖故作端庄地靠在他肩旁,看着他又读了一遍那封信,看他怎样满意地又检查了一遍,看着他把信折起来装进她递过来的信封里,看着他填地址,而且在信封背面写自己的家庭地址时他也不介意让她看见。到这会她才满意地闭上了眼睛。这偷来的果实现在已经变成了直接送给她的。除了享受地咬上一口外,她什么也不用干。
“上帝保佑”他又 祈求了一遍。
威廉离开了,苏糖坐在她的桌边,完成最棘手的章节。
我紧握着匕首的刀柄,但却发现我缺少把刀插进这个家伙身体的力量(也许是意志力,还有肌肉的力量,屠杀一个男人并不容易),我做得很糟糕。我此前已经演练过很多次了,但那个晚上,我没做到。
然而,这个男人必须死:我既然已经诱拐了他就不能再放他走了!亲爱的读者,我该怎么办呢?
我收起我的刀,拿出一块柔软的棉布。我那无助的情人终止了对捆绑的挣扎,一种解脱的表情显现在他脸上。即使在我把烧瓶里那难闻的液体倒到布上时,他也没有失去希望,幻想着我也许是要来擦拭他发烧的前额。
我屏住呼吸,似乎是出于同情,把有毒的破布塞进他嘴巴里,鼻子里,堵住所有的出气孔。
“好梦,朋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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